今天我来讲柴进。
01
柴进是贵族。
柴进一出场,书上就是这么介绍的:“乃是大周柴世宗子孙。自陈桥让位,太祖武德皇帝敕赐与他‘誓书铁券’在家,无人敢来欺负。” 而他自己,也一张嘴就是 “我家乃是龙子龙孙”。
要说 “龙子龙孙”,柴进确实也算是龙子龙孙,可惜是上一个朝代的。
宋朝之前是五代十国,其中最末一个朝代就是后周。后周的柴荣是整个五代十国最有能力的君主,宋朝一统天下的底子其实就是他打下来。可惜柴荣三十多岁就死了,留下了孤儿寡母。结果一辈子辛辛苦苦烙的大饼,让赵匡胤卷吧卷吧给吃了。
但是赵匡胤还是厚道的。要是换成别的皇帝,柴进还能这么牛气冲天?你想,要是换到清朝,朱进跑到县衙里,“我乃龙子龙孙,大明崇祯皇帝嫡系子孙,谁敢欺负?” 县官肯定连防疫工作都会放下,连夜赶到府里,说自己经过明察暗访,逮到了一个千古逆贼。
在历史上,赵匡胤也确实没有收拾柴家。他给柴荣后人封了一个世袭的 “郑国公”。后来柴家的嫡系死绝了,宋朝皇帝又找到柴家的另一个亲戚,封做” 崇义公”,一直到南宋结束的时候,这个爵位硬硬地还在。
但是,历史是历史,小说是小说,并不能混为一谈。在《水浒传》里,柴进并不是 “崇义公”,就是一个没落贵族,窝在沧州横海郡的大庄园里,天天吹他的 “丹书铁券”。
当然,没落贵族也是贵族,在在梁山一百单八将里,柴进的成分还是最高的,有很强的贵族气质,所以排座次的时候来给他的称号就是 “天贵星”。
贵族气质有好的一面,就是比较从容。相对来说,吃相没那么难看。
说到吃相,这里顺便多说几句题外话。
其实,吃相的好坏,主要是经济问题。比如前一段在陶然亭抓鸭子的那位老大爷,多半都是有过一段贫穷经历的。王思聪就不会到陶然亭偷鸭子。这就是贫富的差别。
但是,这并不能说明富人就更善良,更不贪婪,只能说这些东西他不稀罕。
古代王爷为了当皇帝,杀兄弟,杀父母,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。胤禛、胤禩几个王爷抢皇位,跟流水席上老大妈抢硬菜,有什么本质区别吗?其实也没有。老大妈看见肘子就亢奋,胤禛看见养心殿就兴奋,就是对 “好东西” 的标准定的不一样。
那么贵族又是什么呢?
大家经常听到一句话,“培养一个贵族,至少需要三代人”。这句话其实有道理。因为所谓贵族,最主要的一个标志,就是对财富和地位都习以为常。觉得自己天生就该有钱,就该有地位,就该拽。
第一代有钱人,觉得自己有钱有地位,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。高铁坐个头等座,就要发博庆祝。但是几代人之后,子孙后代就麻木了,觉得自己天生就该拽。
要说贵族精神,这就是贵族精神。它的核心就是对财富和特权的习以为常,或者说麻木不仁。
现在有很多说法,把责任感、荣誉感等等贵族精神联系起来。其实这是一厢情愿。大家看我这么说,可能会觉得我低估了贵族精神的伟大意义。但事实就是如此。历史上寡廉鲜耻、胡作非为的贵族还少吗?
当然,有人可以反驳说:没有贵族精神的贵族不是真正的贵族,只要有贵族精神,血统不高贵也是贵族!
这就是逻辑混乱嘛。
这就像我说 “农民精神” 就是淳朴善良,勤劳勇敢。没有这种精神的农民就不是真正的农民!只要有这种精神,哪怕你分不清麦苗和韭菜,你也是农民!这不就是扯淡吗?
贵族是个具体的阶层,里面什么样的人物都有。把它把某种虚无缥缈的高尚精神联系起来,那就是势利眼。要想歌颂某种精神,就直接歌颂好了,不要扯到什么具体的阶层上。
如果一定要说贵族心态的共同点,那就是对财富地位的习惯和麻木。
02
说回到柴进这个没落贵族。
柴进有个很奇怪的习惯。他喜欢拉拢黑社会。
在《水浒传》里,柴进和宋江齐名,都是仗义疏财,结交天下好汉。柴进 “专一招接天下往来的好汉,三五十个养在家中。” 很多犯下弥天大罪的,他也收留。他自己跟宋江吹过牛,说:“遮莫做下十恶大罪,既到敝庄,但不用忧心。不是柴进夸口,任他捕盗官军,不敢正眼儿觑着小庄。” 这都是相当过分的行为。
柴进为什么要这么做?
有人说,他是为了积蓄力量,复辟后周王朝。要按这么个说法,他就是《水浒传》里的慕容复。那么,是这样吗?
要说起来,还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。
柴进对权力的态度是有点轻狂的。这也难怪,他天天在庄园里呆着,周围都是一群马屁精众星捧月似的捧着,就容易有点轻狂。这么一个轻狂的纨绔贵族,又天天念叨着自己是 “龙子龙孙”,有点复辟妄想也不奇怪。
而且施耐庵也确实有那么一点暗示。
柴进的叔叔叫什么名字?叫柴皇城。这名字起得就有点反动。侄子叫柴进,叔叔叫柴皇城,听着就有点居心不良。幸亏这是在宋朝,要是在清朝,要是有人叫朱皇城、朱乾清、朱紫禁,那么他哪怕什么都没干,光是这名字就能全家抄斩。
施耐庵给柴进叔叔起这么个名字,又让柴进交接江湖人士,确实有那么一点暗示的意思。但是,柴进就算有这么点心思,也没什么明确的计划。与其说是宏大的理想,不如说是不甘寂寞的牢骚。
而且柴进也根本没这个本事。他志大才疏,完全不是领导型人材。拿他和宋江做个对比,两个人的能力真是一个在天上,一个在地下。
03
柴进性格里有个最大的短板,就是少爷羔子脾气太重。
贵族如果掌握实际权力,需要处理具体的事物,和不同的人打交道,那么他有可能锻炼出对人情世故的洞察力。可是柴进不行。他有身份有钱财,但是没有实际权力,被朝廷好吃好喝地养起来了。这样的一个人物,很难理解世界的复杂、人心的明暗。
柴进也在努力放低姿态,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。
比如他对林冲、宋江,都很谦恭有礼。他见了林冲,是滚鞍下马,飞近前来,说道:“柴进有失迎迓。” 然后在草地上就下拜。他对宋江那就更客气了。柴进一听说 “山东及时雨” 来了,慌忙跑将出来,一见面就 “拜在地下”,说是 “想杀柴进了!” 宋江客气了两句,柴进就说:“昨夜灯花报,今早喜鹊噪,不想却是贵兄来。” 满脸还堆下笑来。
非常谦恭。
—— 但是,这种谦恭经不起推敲。
首先,他太势利了。
柴进对一个人的态度,几乎完全取决于这个人的名气和地位。他对林冲客气,是因为林冲是八十万禁军教头,柴进早有耳闻。他对宋江客气,是因为宋江是黑道上响当当的 “及时雨”。但换上尚未成名的武松,柴进就是另一个嘴脸,一嘴一个 “你这大汉”,态度相当恶劣。
柴进单纯靠外在的名气去判断一个人。换成日常语言说,就是势利眼。作为一个普通人,势利眼点没什么。听说押沙龙从河南老家过来,理都不理,听说连岳老师从扶桑归来,马上滚鞍下马,这是人之常情,无足深究。但是如果想组建一个团队,同时领导押老表和连桑,那就不能这么势利眼,至少不能这么露骨的势利眼。
宋江做的就很好。同样一个默默无闻的武松,宋江就能敏感地意识这是个人物,对武松特别好。武松回家的时候,他送出去几十里地,还跟武松拜了干兄弟,这才回来。而柴进呢,就躲在庄园里,送都没送。
后来,武松景阳冈打死老虎,名动天下,这个时候他要是去投奔柴进,柴进会怎么样?
肯定像对待林冲一样,滚鞍下马,飞近前来,说道:“久仰打虎英雄的大名,柴进有失迎迓。” 然后在草地上就下拜。
但这个时候,你态度再好,能跟武松默默无闻的时候,宋江给他送行的那份情谊相比吗?
势利眼是不可能当一个称职的领导者的。所以,柴进花了这么多钱,养了这么多江湖人士,却还是连宋江的影子都摸不着。
其实在接待林冲的那一段情节里,柴进的软肋暴露的更明显,只不过大家可能没太注意到。
林冲投奔柴进,柴进非常客气,大摆宴宴。可就在这个时候,洪教头来了。洪教头是柴进的枪棒师父,谱儿很大,跟林冲说话的态度很恶劣。最后,两个人还要动手比武。柴进少爷脾气,好热闹,当然也一力撺掇两个人比试。
这个比试有波很多折。这些波折跟林冲瞻前顾后的性格有关,但是跟柴进也有一定关系。
比如一开始,林冲马上要和洪教头开打了,居然还戴着枷,这怎么比试呢?林冲没办法,只能旁敲侧击,说我输了。为什么输了?因为脖子上戴着枷具,所以 “只当输了”。
这个时候,柴进才想起来这事儿:开枷开枷!
这也是一个不操心的人啊。
后来又起了波澜。为了挑动两个人对打,柴进叫庄客取出一绽二十五两的银子,“谁赢的,这银子就是谁的。” 然后呢?—— 他把银子仍在了地上!
这就有点过分了。我第一次读水浒传的时候,就觉得这个动作有点不妥。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。小孩子都知道这样不礼貌,可柴进完全没意识到。拿银子当彩头已经有点不尊重人了。上级对下级可以这样,看客对打把势卖艺的也可以这样,但如果交朋友,就不能这么做。更何况你还是把银子 “扔在地上” 呢?
施耐庵写这个动作,应该不是无意的。他就是要写出柴进的少爷习气来。
你能想象宋江这么对待林冲吗?宋江送别人银子的时候,态度总是非常谦和自然,“你若不收这银子,我便不认你做兄弟”。对比之下,柴进就太过居高临下。他这么做,别人还是会争夺这个银子,拿了银子以后还是会高兴,但是他们不可能把出银子的人当成朋友。
下面的情节更加离谱。
林冲的武功跟洪教头不在一个级别。林冲使了个破绽,就把洪教头一棒子打翻。但这个时候,大家是什么反应呢?周围的人是一起大笑,柴进是大喜,洪教头则是 “羞颜满面,自投庄外去了”。柴进理都没理他,只顾拉着林冲的手,到后面喝酒去了。
我们读者读到这一段的时候,由于心理投射的作用,都是站在林冲的角度,觉得洪教头有这么个下场真是大快人心。
但是如果我们站在柴进或者洪教头的角度,再看这个故事,那就不一样了。
洪教头性格确实有问题,但他毕竟是柴进的师父,而且他的武功虽然不如林冲,也未必就一无是处,能比的上林冲的有几个呢?刚才还是师父,转眼就理都不理,仔细想想,也让人有点寒心。
当然,柴进这么做,多少是有点嫌洪教头不会说话,让自己没面子。但最重要的恐怕还是嫌他无能,态度从敬重一下子就变成了瞧不起。
事情经不起反过来想。比武总是有输有赢,如果林冲输了呢?或者换一个角度,要是林冲打翻了洪教头以后,出来一个更厉害的牛人,把林冲也一棒打翻了呢?那柴进还会客客气气对林冲吗?
够呛。
为人处世不能这个样子。《鹿鼎记》的韦小宝就知道这个道理:
韦小宝自幼在市井中厮混,自然而然的深通光棍之道,觉得神照这批人做事太不漂亮,没给人留半分面子。市井间流氓无赖尽管偷抢拐骗,甚么不要脸的事都干,但与人争竞,总是留下三分余地,大江南北,到处皆然。
一个流氓都懂的道理,柴进就不懂。
当时如果换上韦小宝,或者宋江,那么他们肯定会扶起洪教头,说几句 “两位不打不相识,都是英雄好汉” 之类的漂亮话,然后一起去喝酒。
洪教头态度傲慢,又打不过林冲,但也未必就不是可用之才。梁山上张横、穆春之流的恶霸,武功品性恐怕还不如洪教头呢。洪教头如果碰到的是宋江,也许就在梁山上也坐了一把交椅。
所以,都是仗义疏财,宋江最后能拉起一支队伍,而柴进最多就落个口碑。
04
柴进有一个最大的幻觉,就是自己有丹书铁券,社会地位很高,谁也奈何不了自己。所以他才敢结交黑社会,收留罪犯,违法乱纪。
那么丹书铁券是什么呢?就有点像民间说的免死金牌。除非犯有谋反之类的罪名,否则就可以凭丹书铁券免死。比如你有丹书铁券,在街上碰到押沙龙,大喊一声:“噢,八嘎!汉奸滴干活!” 上去一刀捅死。你会受处罚,但是不会判死刑。当然,这个有次数限制,几次以后就失效了。毕竟不能让你撒了欢地捅人,差不多就得了。
但这里就有一个问题,柴进到底有没有丹书铁券呢?
柴进口口声声说 “俺乃龙子龙孙,家里有丹书铁券”,但是谁见过啊?后来叔叔柴皇城在高唐州出事了,柴进赶过去的时候,也没有携带丹书铁券。后来发现问题不对,才连夜派人回沧州去取。
从头到尾,这份宝贝从来就没现身过。
所以,有人就怀疑柴进根本就没有什么丹书铁券。他就是拿这个吓唬人。
但仔细想想,就知道这个说法是不对的。
因为从写作逻辑上来看,施耐庵没有必要这么写。施耐庵写柴进,并不是为了塑造一个吹牛皮的小丑,而是要描写一个被逼上梁山的贵族。柴进没有丹书铁券却瞎吹牛,这属于节外生枝,没有必要。
那么为什么施耐庵不让这个宝贝现身呢?
我觉得原因可能很简单:施耐庵不知道丹书铁券长什么样。
要是光从字面看,好像应该是个大铁片子,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,但是到底是不是这个样子,施耐庵并不知道。既然如此,就不如虚写,不让它亮相。当然,这只是我的推测,但我觉得这个推测是最简单的一个解释。
不管亮相还是没亮相,这个丹书铁券都没起什么作用。
当时整个过程大致是这样,高唐州有个知州高廉,是高俅的叔伯兄弟,当然也是个坏蛋。他的小舅子叫殷天锡,看中了柴皇城家里的花园,就要明抢。柴皇城不同意,就被活活打死了。柴进赶过去照料,殷天锡又来催他们搬家。柴进就说:“我家有丹书铁券,如何如何”。殷天锡听后,发出充满正义感的怒吼:“放屁!” 就要打柴进。后来李逵冲出来,把殷天锡打死了。
柴进让李逵赶快跑,然后自己去打官司。见了知州高廉,柴进还是那套词儿,“我家有丹书铁券,如何如何”。
高廉一声大喝:“这厮正是抗拒官府!左右!腕头加力,好生痛打!”
不光把柴进打了一顿,关进了死囚牢,高廉还发了公文到沧州,把柴进全家老小都捉拿归案。
05
这个事情听起来真的很奇怪啊。
在前面的情节里,柴进显得非常厉害,不光名动江湖,连林冲在东京禁军里都听说过柴进的大名。柴进自己也说 “不是柴进夸口,任他捕盗官军,不敢正眼儿觑着小庄”,听起来真是权势滔天。
怎么到了高唐州,一个市长级别的官员,就把他全家抓小鸡似的抓来了?
这倒不是施耐庵写作的漏洞。我觉得施耐庵就是用通过这种反差来描写权力的真相。
柴进确实有声望,有地位,但是他结交的都是下层人物或者中层人物。高俅、蔡京那种级别的官员,柴进根本就摸不着边。在权力的真正宴席上,并没有他的座位。
“任他捕盗官军,不敢正眼儿觑着小庄 “,这也未必是假话。他在沧州有影响,有人脉,大家不愿意招惹他,当地的官员可能也睁一眼闭一眼。所以他就算窝藏了犯人,也没人敢找他麻烦。
但是,“睁一眼闭一眼” 只说明了人家的态度,并不意味着人家没有收拾你的能力。
官员不和你较真,是因为你没有侵犯到对方的核心利益。现在,你手下人打死了高廉的小舅子,这就侵犯到人家的核心利益。高廉真跟你翻起来脸来,你有什么办法抵抗?
一点也没有。
柴进会说,“我有丹书铁券!” 丹书铁券代表一种规则。当然,我们可以说丹书铁券是一种特权,但是在那个时代,它是被正式认可的,就相当于大家应该遵守的法律。柴进是用一种规则来对抗权力。但事实证明,这种对抗非常无力。
殷天锡说:“放屁!”
高廉说:“腕头加力,给我使劲儿打!”
这个时候柴进又能怎么办?铁券上的字是虚的,板子确是实实在在的。
生活在法治时代的人可以对规则有信念,可是在古代中国,规则不能说没有,但是它的存在,只能寄希望于权力者的自我克制。至于它克制还是不克制,那是碰运气的事情。
柴进就有一种幻觉,觉得规则就是规则。有丹书铁券在手,别人就奈何不了自己。这就是幻觉。这就像《水浒传》里的林冲,林冲有中产阶级的幻觉,觉得岁月静好,事情不至于太坏。而柴进则抱有贵族式的幻觉,觉得有丹书铁券护体,规则就会自动保护它。
最后这两种幻觉都被打碎了。
当权力要收拾你的时候,林冲是个蝼蚁,柴进也是个蝼蚁,虽然它是一个有丹书铁券的蝼蚁,但还是蝼蚁。高廉真跟他翻脸的时候,一道公文就把他全家都抓来了。
有丹书铁券又怎么样?我不看!
其实林冲也有保护伞,大宋朝的法律就是他的保护伞呀。但事实证明没有用。而丹书铁券就相当于法律的 VIP 尊享版。当法律没有办法保护林冲的时候,法律的 VIP 尊享版也无法保护柴进。无论是林冲,还是柴进,他们只能寄希望于:“哎呀,不至于吧?他们不敢吧?”
但问题是,事情真至于了,他们真敢了,你又能怎么办?
当然,柴进这个人确实有问题。他包庇罪犯,违法乱纪,但是这些行为并没有收到惩罚。他真倒霉起来,反而是并没犯错的时候。这就像宋江。宋江干了好多坏事,攻打清风寨,屠杀青州百姓,都没受到惩罚,最后因为在江州写了一首诗,结果被判了死刑。
施耐庵为什么要这么写?我觉得就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,他就是要写出法律的荒诞。
林冲对规则有一种幻觉,柴进对规则也有一种幻觉。其实对古代社会来说,哪怕这是一种幻觉,维持这种幻觉也是非常重要。如果高俅高廉这样的人,能保持一份克制,有践踏规则的能力却不去践踏,那么人们就会有这种幻觉,社会就可以运转下去。
一旦这种幻觉普遍被打破,这个社会离崩溃也就不远了。
但是对人性来说,“克制” 是一种高标准的美德。蝼蚁踩起来很容易,没有什么代价,说踩死就能踩死。看到讨厌的蚂蚁不去踩死,这是非常考验人性的事情。很少有哪个古代王朝能经受住这样的考验。
所以,拥有丹书铁券却没有任何实际权力的的柴进,就只能落了草,到梁山管理钱粮,当起了天贵星。
什么龙子龙孙,什么丹书铁券,在高廉他们看来,也无非是一只肥羊而已。而羊再肥,也终究是只羊。
来源:押沙龙 yashl